炸鸡放弃了

我已跑路 感觉良好

【DV】明天会不会来?

5dv,失忆+失语


1


但丁和尼禄在书店乱逛,他俩在快餐店仔细洗过手,现在才敢翻开油墨印刷的纸张。精装诗集肯定是行不通了,年轻人一本本挑拣儿童夜话,皱着眉头用指尖捻过图案——维吉尔尚在静养,连颜色也分辨不出。“哎呀,”但丁说,“得亏他现在记不得……你爸那个脾气,肯定会把家具都砍光的。”

“他现在怎么样?”

男人用拇指在两人间比划一下。再没有更多,他那受过重击的大脑甚至塞不进一串长单词。人体精密的构造,你看,偶尔还是有它的不可复原性。现在事务所每个角落都包上软胶垫,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自己踏进幼儿托管所。多数情况他坐着,盯天花板或结灰尘的挂钟,不明白自己脑海里思索的为何说出来便换了音调。本质上他当然还是维吉尔,并不限于他皱眉或无意识呼唤剑束;他知道自己说不出话而这状况是病态,但如今连表达忧虑的途径也被剥夺。


尼禄的胃缩在一起。逛书店让人疲惫,但丁拍拍他,从手提篮里拿出又塞进新的搜寻。“满两百打折,你有什么需要?”他说,“成年杂志不能算哦。”

尼禄把东西砸他脚上。


2

维吉尔摔下楼梯的第七天,但丁带回一本识字图画书。“书。”他说,在对方面前轻轻晃动一下,维吉尔的视线追着他的手动,喉结滚动时发出不确定的声音。那听起来像一片雾,一地水或者抓不住的某种意识,离纸本大概有几光年远。他放下它,把他的手抓住贴上自己的喉咙。“书。”他说。

“你。”维吉尔说。

但丁看着他。“你,”他艰难地开口,“红色的。”


所以这是他的答案,在锋利、疼痛、烫伤等脱口而出的词语后,维吉尔给出他对兄弟的另一个描述:红色的。身上覆盖的是,壁炉燃烧的是,血管流动的也是,他记得他带来破碎,子弹落地时地上还流淌粘稠的白。但丁第一次触碰时后退是反射性的,他弓起背,像戒备的狼露出齿爪,红色是热烈也是狂暴,维吉尔一向对此嗤之以鼻。红色的但丁点点头,红色的,他说,记住它。


红色是危险的。过几天他出门找他,在斑马线几米远的草丛里发现他和保险杠碎片。车开得很快,有人看见他飞过信号灯,噗噜噜像熟透的栗子滚落在地。这一撞倒起了那么点作用,因为之后维吉尔就能说出简单长句,吃饭时也不必纠结要错盐与糖,可但丁不肯让他再出门。“你的脑子承担不起,”他说,“我也是。”

“我不会死的。”

“我会。”但丁说。


3


“我不能说话,是因为我从楼梯上掉下来。”维吉尔说,“摔到头?好痛,感觉。”

“我想也是。”

“为什么我掉下来?”

但丁摇头。维吉尔抿嘴,用力吸一口气。

“你在那里吗?”他问,“如果你在,没有接住我。为什么?”


没有人说话。粘稠的空气令人反胃,但丁起身开窗,倒一杯冰水喝下。

“对不起。”他说。

“我们之前的关系……不好,如果我接住你,你会生气。”他抹一把脸,“你不喜欢我帮助你。你很强大,不喜欢被照顾。”

“你讨厌我?”

“不、不,不可能,不是这样的。我爱你。”


这句话里有很多超纲词。维吉尔微张着嘴,舌尖颤抖却挤不出那个字。那是什么意思呢?爱不是书本,不是面包或羊毛围巾,他知道它是温暖的,只是太复杂。

“无论爱与否,我都该接住你的。”但丁说。

“我不明白。”

“你就没明白过!”男人笑起来,“睡觉吧。”


4

他梦见自己落下,天空漆黑,缓慢得像从平流层掉进马里亚纳海沟。深渊很冷呀,他抓不住东西,不知道自己会碎成瓷粉还是沙粒——突然他醒来,后脑剧烈疼痛。这是伤口无休止地抗议,把他的大脑变成一罐凹陷的吞拿鱼罐头。他想吐,空的胃袋里除了酸水什么也没有,只好忍气吞声挨过一阵阵尖锐。厨房有食物气味,维吉尔摸下楼梯,找玻璃杯给自己倒水喝。

“感觉怎么样?”

他把手抬过头顶,啪地落下拍在一起。对于过分抽象的名词只能这么做。在他将苹果称作鲣鱼的时候,但丁已经学会记下这些零碎又毫无关联的字句,之后又无师自通了肢体表达。锅里炒蛋金黄,他盛它出来,撒一点胡椒和盐上桌。

“盘子不一样,花纹。”

“你发现啦。”但丁很意外,“就是那天吧,洗碗的时候打碎了,这套是新买的。”

“像我掉下来?”


男人长叹一口气。“是的。”他说,“但是它更容易碎,也更容易修补,随便用胶水或者贴纸就可以拼在一起。那些不容易摔坏的反而很难复原。”

“是的?”

“我正在补你呢。”对方舀起一勺鸡蛋,“所以快点把自己拼在一起,不要再去高处了。”


5

但丁上楼换衣服。维吉尔从衣橱里探出头来,把藏青色的大衣递给他。

“不是这件,蓝色的是你的。”

话语落地时他愣了一下,才想起来颜色的事。对方犹豫的动作补全他的猜想。

所以他怎么在黑白的视野里准确指出红色?他连信号灯都分不清,吃糖老是挑错口味。他终于明白对方在色板测试时的混乱不仅与失语有关,只是后者加重了症状的表现程度,而他本人是一个错误的记忆强化案例。

维吉尔终于给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答案,刷啦扯出一件红色外套。“红色的。”他说。

但丁接过来,发现自己确实完全塞不进几年前的衣服里了。


6

“有人打中我。”他说。

但丁立刻抬头看他:“什么时候——”

“痛,”他说,“想不起来。有东西流出来……叮当。切开,我自己。”


后来他们去医院的显影室。医生拿一张昂贵胶片指给他看弹片的位置,周围血管缠绕,凸起压在海马体上。“这个月手术室已经满了,”对方很生气,“这么危险的情况为什么不早带他来?神经压迫都这么明显了。”

所以那天他们只得到止疼片。维吉尔吃下半板,深夜还是在恶魔中反复,碎玻璃在耳边哗啦啦往下砸。他说不出具体细节,像被扔进麻袋殴打,记忆也突然海啸般喷涌而出差点把他溺死。这段时间他过得很糟,阿司匹林烧坏他的胃,喉管被盐酸蚀得坑坑洼洼。他开始害怕光,像狂犬病人躲在角落里。隔一段时间他惊醒,手指发冷,不知道原本覆盖在指节上的盔甲剥去哪里。


7

之后有人听见枪声。


8

但丁冲下楼,看见他手中的枪和血淋淋的半张脸。


弹片掉在地上。对方那因为意识匮乏而不作为的自愈能力仿佛跟着惊醒似的,粘哒哒扯起皮肤阻止脑髓四处流淌。他从裸露的颅骨外看那残存的脑叶生长,等着,等眼球重新躺进眼眶,等墙上地上的血渗进缝隙再也冲不掉。

完了,但丁想,这下他连话也不会说了。他摸了半天抓过一包抽纸给人擦脸,维吉尔新生的脸皮柔软滑嫩,擦几下就要发红。可恶的结果论者永远学不会对自己好一点,或许他的字典里没有保守治疗之类的词汇。

“还痛不痛?”他问。


维吉尔既不摇头也不点头。他就那样站着,手里握着枪,眼睛一闭就往地上倒。

这回他接住他。


9


“所以他想起自己是谁了?”

“嗯哼。”但丁挖一大勺冰淇淋,“也终于能写字了。但是……”

这个但是没有等到后续。尼禄看他慢慢吃光甜食,玻璃杯的水化到桌上也没人在意,男人趴下时袖子全部沾湿。

“他要是不想留下来可怎么办呢?”他声音发闷,响亮地吸一声鼻子。“没人看住他,他又会把头打破的。”

“他头打破了?!”

但丁“哎呀”地跳起来。“我得走了,还有委托呢。”他风风火火地冲出门,把年轻人和一连串脏话迅速甩在身后。摩托开出老远,他才敢深吸一口冷空气,长长地哀叹出来。


10

维吉尔睡熟了。他从门边摸向客厅,蹑手蹑脚上楼洗漱。兄长侧卧在沙发上,披着唯一一条厚毛毯和自己的大衣,脸埋在书页底下。恢复意识后他没再说过话(生理与心理原因皆有,但丁倾向于后者),经常发呆,眼睛藏在头发里。也许是考虑到半个多月的照顾,他们的关系僵硬地缓和起来。


他洗完澡,尽量不趿着拖鞋下楼。维吉尔睡得很沉,呼吸绵长平稳,即使人站在身边也没有动作。但丁慢慢蹲下来,抱着手臂抬头瞧那一点缝隙里的线条。他就这样蹲到小腿发麻,挂钟绕了整半圈,头发也半干不湿地贴在脸上。“我爱你。”他小声嘟哝。


维吉尔就在这个时候翻身看他,书本直接砸在震惊的头顶上。他像高速公路上呆愣的驼鹿,不知道该伸手抱头还是捂嘴:完啦,完啦,这下全都搞砸了。他等着发落,才反应过来那一秒的停顿就是对方苏醒之时,委屈得差点坐在地上。“你都听到啦?”他问。


维吉尔点头。但丁听见五雷轰顶,哐当,把他从头到脚劈得稀碎。他拼命组织语言直到维吉尔开口:“我掉下来,你知道原因?”

但丁摇头。

于是男人从毛毯下伸出一只手扯他的衣领,但丁尝见柠檬水冰凉的酸涩气味,刘海的水抹在对方鼻梁上。他们都睁着眼,看见彼此的嘴唇贴合一下又分开。他心脏狂跳,咚地站起身撞在沙发上又绊倒在地,脸重重嗑在墙角。

“你从书房冲出来就因为这个?”他不可置信地喊,滑稽地破了音。维吉尔一定在笑,尽管他本人才是最早的那个蠢货——“是的,”他说,“是啊。不堪入目,但丁,楼梯的胶带。好丑。”

“我恨你!”但丁说,捂着脸。

“摔坏了?”


哦,哦,老天啊,他们都是十足的傻瓜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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