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DV】黑色马驹轻快而行
tvD/Nelo Angelo
早餐是甜食，熟吐司配草莓果酱。他捏稳餐刀，舀厚厚一层鲜红色抹在面包片上压好，咀嚼时边缘那些从缝隙里挤出黏在手指。但丁煎三个鸡蛋，表面焦黑而蛋黄里掺碎蛋壳，他吃得有序而迅速，吞咽似一台精准校正的机器。但丁边看他边喝热牛奶，外套穿了一半，最后开口说：“别吃了。”
Nelo Angelo无动于衷。他沉浸在安全的进食中，不在意对方收走盘子又夺过刀叉。他很安静，但塞满食物的胃开始哀鸣，逼迫他的食道吐出无法消化甚至咀嚼的那一部分。但丁撬不开他的嘴，口腔里利齿紧密咬合不作任何动作。餐桌看他们僵持直到传来干呕声，恶魔猎人把手指探进他的嗓子眼，指甲什么也没触到。他瞪着他，像瞪一只风化的蛋白糖。
“吐出来。”他说，按压他的腹部，黑骑士攥他的手腕。但丁记得他曾咽下整只烹饪禽类，骨骼撑得小小容器膨胀扭曲，要用刀刃划破将异物取出。他摸到衣物下皮肤是热的；可怜的脏器拼命消化着，仿佛迟疑些就会被饥荒追上撕裂似的。他极端地饿过，因此大脑失去把握的弦，弓一拉满就无法放手。那些未仔细咀嚼过就囫囵咽下的谷物制品正在融化，他吃了太多甜味，之后喉管要冒酸水。但丁放开他去洗盘子，洗到一半听见垃圾袋晃动的声音。他的胃绞在一起。
帕蒂见过黑骑士。她从商业街回来，抱一只抽奖赢得的巨大布偶与对方四目相对。他有鲜红的双眼与苍白皮肤，只是不如玩具兔子柔软，也不懂得讨人欢心。女孩捏捏她冰凉发硬的手掌，塞吃不下的奶糖在他手里。
“以后不许你带东西给他吃。”但丁说。
帕蒂不知道他吃奶糖吃到唾液变成乳白色，牙根都要泡出甜味，她只听说他因为零食吃不下晚饭。黑骑士躺在沙发上，被切开洗净的肠胃不再哀鸣。他吃下糖块与包装纸，印刷精美的工业制品与糖浆糊在气管，但丁在事务所撞见他撕破喉咙找那一团小小的子弹。他哪来的钱买糖果？所长翻翻自己干瘪的钱包，知道自己半月家当都花在这可爱柔软的食物上。他没有钱买嘴套，只能恶狠狠威胁再有下次就要缝上你的嘴，一边冲刷口腔里被甜味腐蚀的牙齿。Nelo任他摆弄，眼神胶在角落一卷牙膏皮上。第二天但丁起床发现他正在吃它。
他不得不栓起他。委托费买来一只项圈，是柔软的猪皮内里，铜扣压在皮带上。他缩短长度到刚刚能窒息的地步，黑骑士饮水时喉结哽在拘束上。他的嘴唇干裂，但丁拧开润唇膏盖时警觉这绝不能锁在床头柜，薄荷味磨平刺痒，对方听话地没有舔它。他见过黑骑士吃玻璃杯，咬碎的结晶荧光闪闪，扎得胃壁千疮百孔鲜血淋漓。他打开切口，里面血与胃酸浮动着粉末像一只流体刺猬。
但丁不明白维吉尔如何堕落到这般田地。兄长一向细嚼慢咽，海绵蛋糕要餐叉切开仔细品味，柑橘会剥去白络摘下果籽。现在他狼吞虎咽眼前所见一切，吃下但丁半份披萨差点填一只包装盒。但丁伤透脑筋，而黑骑士的胃似乎失去不堪重负的机会。他身上所有痊愈得快速惊人，神经覆盖新生骨肉，柔软细嫩然而之后变冷。他为他买手套好包住指爪，夜晚煮冲泡麦粥和浓汤。深夜他惊醒，听见叮叮当当瓶罐破裂声：Nelo Angelo吃光调味料。
但丁忍无可忍。
抽屉里有一只塑料瓶；那是装药的，标签在地下诊所被撕灭。但丁灌半瓶胶囊在他嘴里，红白软壳破开留下苦味，他吞得艰难，男人没有给他呼吸机会。“吞下去。”他说，双眼一样通红。黑骑士耳边传来血脉搏动的轰鸣，他开始头晕，手指滚烫而膝盖发软。更多的胶囊溶进他的血液，他意识到自己将要被煮熟、煮沸，像汤汁里翻滚的鲫鱼渗出汁水。食材挣扎爬起，烹调者就负责镇压反抗。他被匍匐按下，脑海里却浮现声音呵斥：快跑！快起来！之后绝没有蜜糖与温柔。有人套进他的身躯，挥开桎梏踉跄着向门外奔去。但丁一定在身后追赶，他越跑越快，药物昏沉使他摔倒而翻滚，热乎乎不知是血液还是汗。他一直跑直到踏上柏油马路时车灯灼伤视线，耳鸣让人听不清远近。
Nelo Angelo发现自己轻轻飞起。
他离开地面，大脑柔软拍打骨骼发出果冻摇晃的钝响。冲击使他在空中停留，因此细微撕裂声在落地前清晰可辨——他重重撞在柏油路面，双腿立刻擦成一片模糊碎块。黑骑士凝视自己身前一洼血泊，滴落着，咳嗽时掉出碎的肺叶与肋骨。货车绕过他像绕过一只死鹿，血泡咕噜噜地响，沾挂不住的肠管终于垂向地面。这一击将那声音整个打飞了，现在他只听到雨沙沙响，然后是轻而舒缓的儿童歌曲歌唱。他的睫毛上粘着是脑浆吗？他不知道，只是慢慢爬起来，像一只漏气的皮球或破风滚草狼狈爬行。夜晚在下雪，他涂一片红色迤逦在洁白上，口齿不清跟着哼唱。玛丽有只小羊羔，皮毛洁白又柔软。他一直走，仿佛牧羊女正轻快地跟在身边，领着欢蹦的羊群将他领向前方。他又热又冷，长好了双腿又合上创口，羔羊擦他小腿跑过。跑呀，亲爱的！玛丽咯咯地笑，银铃和商业街明亮的橱窗一样洁净。他一直走，雪淹没脚踝蜿蜒堆积，天上没有月亮。跑呀，小绵羊！
他走到没有路了，抬起头，看见但丁站在那里，羊群穿过他消失。
“去哪里？”但丁问。
黑骑士无端头痛。红衣的亚伯拉罕面无表情，大衣在风雪里飞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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